第十一回 秦占武大闹虎威堂 徐传伟急走济南城

两天后的一大早，秦占武和管家裴东来亲自带着家丁，兴致勃勃地来到虎威镖局，将最后的五车药材全部提了回去。

可还没到一个时辰，气急败坏的秦占武就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返了回来。

徐传伟早有防备，赶紧迎了出来。

“你是什么意思？”秦占武指着徐传伟大声喊道。

“怎么了？出了啥事？”徐传伟反问道。

“你干的好事！还来问我？”

“别着急！到客厅里坐下来喝口茶，慢慢说……大街上嚷嚷都不好看。”

经徐传伟这一提醒，秦占武也猛然觉得，虽然自己怒火填胸；但这件事绝不能过于声张。否则，私下经营鸦片生意的丑事一旦败露，对秦家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。

他交代家丁们在镖局门口守着，自己和裴东来随徐传伟进到了院内，来到客厅虎威堂。

徐传伟亲自给秦占武上茶，“有什么事慢慢说。”

秦占武把茶碗猛地推到一边，“你能确定我提的货没搞错吗？”

“秦少爷您的货，咋能搞错？绝对错不了！”徐传伟小心应对。

“我这五车货为啥变了样？”

“不都是药材嘛，咋能变样？”

“你可别装糊涂，如果你要真心算计我，我可对你不客气！”

“你看你说的，您秦掌柜是我的大主顾，我巴结都来不及，我还敢算计您？你就是再借我十个胆，我也不敢……有什么事咱慢慢说。”

裴东来也已经按捺不住，阴着脸对徐传伟说道：

“我们提回去的五车货，其中的三车被人掉了包……”

“掉包？”徐传伟故作惊讶。

“你现在赶紧查，是谁对这三车货动了手脚？原来的货，现在在哪里？我等着！”秦占武吼道。

徐传伟赶紧把张世杰叫了进来，问道：

“这两天的情况我清楚。我回潮河镇那几天，镖局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？”

“没有啊……”世杰摇摇头答道。

“有没有人进过大库房？”

“也没有，钥匙一直在我手上……”

“你和老孟、唐成现在就去大库房仔细查，看看有没有可疑状况？……”

徐传伟说着，转头看着秦占武，“要不，叫裴管家一同去查一查？”

秦占武朝裴东来扬了扬头，裴东来会意，就跟着张世杰一起去大库房看个究竟。

张世杰、裴东来带着一帮人刚离开客厅，秦怀仁就坐着轿子匆匆赶到了虎威镖局。

秦怀仁一脸怒容，拄着拐杖进到了虎威堂，徐传伟和秦占武赶紧起身相迎。

“爹！您怎么来了？”秦占武问道。

秦怀仁也不理会自己的儿子，双眼盯着徐传伟，“徐总镖头！虎威镖局是一言九鼎的大家门，失镖可是件最不光彩的事……”

“那是、那是……我们和裴管家正在查。请秦老爷放心，如果是在我们镖局出的事，我们一定负责到底……赶快请坐，很快就会有结果。”徐传伟小心应付着。

秦怀仁坐了下来，可是心里仍然是翻江倒海无法平静，勉强喝了口茶，又开口说道：

“我听说，你前几天回了潮河镇？”

“是啊，先是陪内兄世豪到家里看了看，后面又陪他到街头镇见了见二十年没见面的叔叔……”

“就是那个智信师父吗？”

“是的……”

“智信师父也为保护这批货出了力，我们应该感谢这位出家人……但是我要提醒你，既然镖局押运的货出现了问题，与这批货有过接触的人，都应该被列为怀疑的对象，包括世杰和这位僧人。”

“请您放心，我会查明一切状况，给您一个明确的交代。”

过了一阵，张世杰和裴东来检查完大库房，回到了客厅。

“怎么样？有什么发现吗？”徐传伟问世杰说。

张世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。

“你发现了什么没有？”秦怀仁问裴东来说。

裴东来也摇了摇头，“我也没发现库房有什么异常，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什么？有什么发现快说！”秦怀仁不耐烦地说道。

“我发现两架镖车上，有被刀伤过的痕迹，像是前些日子留下的。”裴东来说道。

“那是在龙门崮石沟崖与土匪打斗时留下的。”世杰解释道。

秦怀仁心里一紧，转头看了看秦占武。

秦占武点点头，“是的！在龙门崮石沟崖打斗过。”

“我听说是智信师父一个人动的手，怎么会伤到镖车呢？”秦怀仁不解地问秦占武。

“的确是智信师父一个人动的手，可对付的不光是龙门崮土匪头子丁一山，还有他们二当家朱三带的十几个拿刀的……”秦占武回答道。

“那这十几个拿刀的，也被智信师父给收拾了？”秦怀仁继续疑惑地问道。

秦占武点点头。

秦怀仁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理解，继续问道：

“对付那些个拿刀的土匪，智信师父用的是什么兵器？”

秦占武用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，“是他缠在腰上的一根长鞭。”

秦怀仁眉头一皱，“长鞭？”

秦占武又点点头，“是，是牛皮长鞭……”

秦怀仁摇了摇头，“不对，你们说他和土匪过招，比武闯山赢了土匪，我信。可是，就他一个人，用一根牛**子，收拾了十几个不要命的持刀土匪，我不敢相信……世杰，你说呢？”

张世杰不经意地点了点头，“这是真的……”

徐传伟见秦怀仁扯上了遭遇土匪一事，心里多少有些释然……觉得这起码有了进一步缓冲的余地。

他赶紧说道：

“这批货不但是秦老爷普济堂急用的中药材，也是官府衙门督办救老百姓性命的防疫物资，决不能有半点闪失。我会从济南验镖收货时的源头查起，尽快给秦老爷一个交代……”

秦占武听说要从济南验镖收货的时候查起，心里开始有些忐忑；看到徐传伟不卑不亢、一查到底的神情，更有些不安……难道是自己在济南“掉包”的时候，“那些家伙”出了问题？

“尽快可不行，你得给我一个具体的期限。”秦怀仁说道。

“十天！就十天，行吧？”徐传伟说道。

秦怀仁算了算，如果出发去济南查访的话，来回就得十天。

他叹了口气说道：

“好！我同意。十天以后，你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。”

“是的！我不但要给您一个交代，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。否则，虎威镖局背不起这个失镖的名声……另外，如果占武不嫌麻烦，可以一起参与查办。”

徐传伟说着，特意看了看秦占武。

秦怀仁也看了看秦占武，见自己儿子明显有些不安，便挥挥手说道：

“占武就算了，普济堂离不开人。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处理好……我等你的消息。”

秦怀仁说完，便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
送走了秦家这些前来兴师问罪的人，徐传伟和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。

日照城十字街上的秦家大院里，秦玉珠在自己的闺房里来回走动，焦急地等待着前去虎威镖局附近探听消息的小梅。

她先开始见父亲和哥哥兴师动众集合家丁准备去虎威镖局，知道世杰他们根据自己提供的线索，发现了隐藏在那批中药材当中的烟土，并进行了掉包处理，心里无比欣慰！

可又见到父兄怒气冲天的样子，心惊不已！

她十分害怕双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，是既担心自己失去理智的父亲和哥哥受难，又挂念无辜的世杰遭罪……如坐针毡，惶恐至极！

忽然听到侧门开了的响动，她赶紧起身查看，小梅已经到了闺房门口。

玉珠将小梅一把拉进来，立刻关上了闺房的门。

看着小梅脸上兴奋的的表情，玉珠心里瞬间踏实了许多……

过了一会儿，院子大门开了，秦怀仁在秦占武、裴东来的搀扶下进了院子，直接去了客厅。

小梅赶紧出了玉珠的闺房，准备去客厅给三人沏茶。

“小梅，你先过去伺候小姐，没叫你就别进来。”裴东来吩咐道。

小梅回应了一声，退出了客厅。

“爹……你给徐传伟十天时间，他能查清楚吗？”秦占武小心地问道。

“那你说应该需要多长时间？”秦怀仁反问道。

“我也说不清……不过，看徐传伟的样子，好像不是想存心跟我们作对，他也没那个胆子和实力；张世杰就更不用说了……可问题出在哪里呢？”

“我和老爷的观点一样，那个功夫和尚很可疑。有没有可能，在龙门崮石沟崖遭遇土匪，是他们设计的一出‘苦肉计’，其实是在演‘双簧’给我们唱戏呢？不然，一个人的功夫再高强，怎么能对付得了十几个手里抄着大刀不要命的凶悍土匪？”裴东来疑惑地说道。

“可问题是，这个和尚是和谁一伙？和虎威镖局？还是和龙门崮土匪？当时现场虽然杂乱，可也没发现土匪调换镖车上的货物啊？即便他们全是一伙的，也成不了事，因为他们不可能知道哪三车是烟土，我做的是暗记……除非……”秦占武自言自语地嘟囔着。

“少爷想起了什么？”

“除非，他们和我们进货的‘怡和堂’串起来……”

秦占武说着，自己又轻轻摇了摇头，“这不可能啊？”

“我也觉得虎威镖局没这么大胆子，也不会这样轻易砸自己招牌。再说，他们也不知晓这三车烟土的存在……那会不会真是‘怡和堂’那边出了问题？”裴东来惊疑地说道。

秦占武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每个细节……最后轻轻摇了摇头。

秦怀仁没有说话，深深叹了口气，闭上双眼靠在了椅背上。

他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，理不出个头绪。如果这三车烟土找不回来，那就是上千两银子打了水漂，就等于剜了他的心头肉，是他经商几十年摔得最大的一次“跟头”。

“爹，如果济南‘怡和堂’真有问题，我们今后就干脆直接从烟台的‘德兴商行’进货，他们经营英国人直接从印度运来的烟土。虽然到烟台路途远了点，但价格肯定要便宜，还可以走水路。”秦占武轻声说道。

“少爷，到烟台进货倒不如直接到上海进货，每担‘洋药’一百斤，三百多两银子就能买到……”

秦占武摇了摇手，“不行！从上海进货虽然价钱便宜，可加上要在各路关卡上交的税费、厘金，算下来每担的价钱起码要到六百多两银子，几乎翻一倍。从烟台进货，每担总价不会超过四百三十两银子，这个账我早就算过。”

裴东来默默地点了点头……

他又突然说道：

“老爷，兖州府的藤县和济宁府的金乡，都在大量栽种罂粟，长势特好。现在胶州、诸城也开始了，只不过采收技艺还不成熟。这要不了多久，土产的成品烟土到处都可以加工、售卖；到那时候，跟前就可以进货，价格肯定比‘洋药’便宜得多，弄不好连‘洋药’的一半都用不了……也说不定，咱们日照官府想通了，也开始种植罂粟花，那就更方便了。”

“章知县对烟土恨之入骨，他绝对不会开这个口子的……”秦占武说道。

“哎！那可不一定，这几年连着大旱，现在又是瘟疫，老百姓饭都吃不上，他能不着急？如果种罂粟能挣钱养家过日子，我觉得就由不得他……”

秦怀仁慢慢睁开眼，挥了挥手，“好了！不要光想着开烟馆赚大钱，还要顾及秦家的脸面、普济堂百年的名声……现在你们就立刻动身，坐船到烟台，从‘德兴商行’进货，赶快补上福寿堂的‘窟窿’。我这边等着虎威镖局的回复，看他们能查出什么样的结果？”

他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

“这次进货出现意外，一定要吸取教训。你们两个出发前，去看看福寿堂的地下仓库建的怎么样了，交代赛花要盯紧工期，在你们回来之前，必须建好；你们从烟台进回来的货，就要直接放进去。记住，不能让外人看出来‘普济堂’和‘福寿堂’之间有任何关系……”

秦占武和裴东来回应了一声，赶紧到普济堂准备银子去了。

院子内侧的闺房里，秦玉珠和小梅见双方暂时不会再发生激烈的争斗、这“第一关”总算艰难度过，都长舒了一口气。

可玉珠的心里觉着，接下来的事同样会异常艰难；万分惦记世杰的处境，祈愿这些仗义之人能平安度过这场“无妄之灾”。

第二天，徐传伟便带着世杰骑马去了济南城。

其实，这并不是真正为了查清“失镖”的缘由，因为这个缘由自己心里十分清楚，心照不宣而已；而是想办法捋清“怡和堂”供货的这条线，为这场今后避不开的官司提前准备“呈堂证供”。

另外，也顺带要摸摸大灾过后茶叶、海盐的生意行情，为今后的转行做准备；因为镖局的生意越来越惨淡，已经难以为继，是另谋出路的时候了……